澎湃：解读｜一节气氛融洽的“外交大师课”，但乌克兰与欧洲没能说服特朗普

来源：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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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评】

        学者：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

        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与欧亚研究院副院长万青松

        观点：

        ·泽连斯基吸取了教训，也接受了欧洲“不要顶撞特朗普，态度要足够尊重”的忠告，特朗普也有所顾虑，因此气氛友好。

        ·对乌克兰的安全保障是会谈的一大突破，让乌克兰比较满意。欧洲将肩负主要责任，美国愿为欧洲背书但不会直接参与保障，表态“模糊”。

        ·欧美在停火和谈判的顺序上仍然存在明显分歧。特朗普的立场更接近俄罗斯，欧洲领导人此次没有成功说服特朗普。

        ·乌克兰在会晤中没有坚决反对领土交换问题，在这一议题上松口。如果俄乌能在敏感问题上取得妥协和共识，三方会谈就能顺利举行。但乌克兰的和平仍然取决于俄罗斯对泽连斯基的接受度、欧洲的后续态度和战场形势。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8日，美国华盛顿，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见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 视觉中国 图

        握手、寒暄、合影，时隔半年，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8月18日再度在白宫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会晤。一同赴美的，还有多位欧洲领导人。

        据新华社报道，和今年2月的白宫争吵相比，这次会谈气氛融洽。

        美国方面提出，愿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与此前让欧洲承担全部对乌安全保障的立场相比有所软化。特朗普还一度中断会谈，与俄总统普京通话，通报进展。他还表示，将推动俄乌双边和美俄乌三方领导人会谈。

        但美欧之间仍存分歧。特朗普质疑欧方关于俄乌和谈前需要“先停火”的立场，坚持和谈无需先停火。特朗普在白宫摆出一张地图，试图在领土问题上向泽连斯基施压，尽管双方交谈了很长时间，但泽连斯基强调，领土问题只能在他和普京会谈时才可以讨论。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泽连斯基的“吸取教训”与特朗普的“克制”，让会晤的总体气氛“具有建设性”，对乌安全保障议题上的进展是此次会谈的一大突破。即使如此，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与欧亚研究院副院长万青松认为，美国仍然会“尽可能保持距离”，而欧洲难以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援助乌克兰。

        “这场高层外交峰会的主题是外交与心理学的结合。”在一篇标题为“白宫峰会，外交大师课（Master Class of Diplomacy）拉拢特朗普”的文章中，《纽约时报》驻白宫记者肖恩·麦克里什写道，“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其他欧洲领导人已经学会了一些特朗普式的谈判技巧。弗拉基米尔·普京也一样。”“他们围着桌子，感谢他（特朗普）所做的一切，同时又委婉地提出具体请求，要求立即停火，并对乌克兰实现持久的安全保障。”

        但是，“乌克兰和欧洲没有能够说服特朗普放弃和普京达成的‘共识’立场。这次会谈也暂时朝着美俄元首商定的‘实现持久和平比临时停火更重要’的路线图前进。”万青松表示。

        气氛融洽

        为了确保这次会晤成功，泽连斯基放软身段，发起魅力攻势。他的着装一改平日的“军装风”，身穿黑色衬衫和夹克，显得更为正式，不过依然没有穿西装系领带。

        2月会晤时，泽连斯基穿着带乌克兰传统三叉戟标志的黑色毛衣，一名记者质问他“怎么不穿西装”，认为这是对美方的“不尊重”。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援引一名欧洲官员的话报道称，美方这次事先向乌方建议泽连斯基不要再坚持“军装风”。

        会晤中，泽连斯基在开场白的头10秒钟就说了4次“谢谢”。而2月会晤时，他被美国副总统万斯批评没有对特朗普“说谢谢”。

        泽连斯基还转交了一份妻子叶莲娜写给美国“第一夫人”梅拉尼娅的信。

        会晤后，泽连斯基称这次会谈“真的很好”。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8日，美国华盛顿，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视觉中国 图

        韦宗友认为，泽连斯基吸取了教训，也接受了欧洲“不要顶撞特朗普，态度要足够尊重”的忠告。特朗普也有所顾虑，因此气氛友好。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夸下海口‘24小时内结束俄乌冲突’，现在过去半年多，他希望俄乌尽快停火，避免和泽连斯基再度不欢而散，因此有所克制，总体气氛友好，具有建设性。”韦宗友表示。

        在万青松看来，泽连斯基更改着装表明，他意识到（美俄元首）阿拉斯加会谈之后，俄乌冲突进入质的不同阶段，需要以新的姿态和新的策略开启这个新阶段。

        韦宗友进一步表示，泽连斯基此举意味着（乌克兰）有意转向和平。“（穿）军装意味着还在战斗，这次会晤泽连斯基换成了夹克，意味着转向了和平，特朗普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这样的会谈气氛下，双方在乌克兰的安全保障议题上有所进展。在总计20多分钟的公开发言中，“安全保障”被提及近20次。

        泽连斯基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有关安全保障的讨论包括乌克兰使用欧洲资助的1000亿美元采购美国武器装备，以及价值500亿美元的无人机制造合作计划，但仍需要达成正式协议。他还称，将在10天内确认安全保障的细节。

        在韦宗友看来，这是会谈的一大突破：“这一点让乌克兰比较满意。欧洲肩负主要责任，美国愿为欧洲背书，但不会直接参与保障。”万青松认为，这是乌克兰、欧洲的核心关切，特朗普对此进行了安抚。

        分歧依然

        8月17日，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暗示，美国愿意提供类似“北约第五条”的集体防御安全保障机制，俄罗斯也已同意这一设想。本次会谈后，特朗普没有立马否认向乌克兰派美军部队参与安全保障的可能性，但表示应由欧洲方面主导对乌安全保障。

        “特朗普不认为自己是俄乌冲突的一方，希望保持‘中立’，因此倾向于维持‘模糊战术’，根据俄乌谈判进展采取对策。就算同意为乌克兰提供类似于‘北约第五条’的安全保障，特朗普也想要欧洲承担大部分费用，美国尽可能保持距离。”万青松说。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8日，美国华盛顿，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会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欧洲各国领导人。视觉中国 图

        《华盛顿邮报》指出，经过几小时的会议，欧洲领导人和特朗普之间在停火和谈判的顺序上，仍然存在明显分歧。

        欧洲担心8月15日的美俄领导人阿拉斯加峰会后，特朗普更接近俄罗斯的立场。欧洲领导人试图把他们的目标定位为特朗普的立场，即立即停火、美国向乌克兰提供有力的安全保障。德国总理默茨更直接地表示，他希望看到普京同意停火。

        特朗普则认为，他在没有“先停火”的前提下已经解决了许多问题，俄乌可以在继续冲突的过程中达成和平。

        据麦克里什描述，当默茨坚持与特朗普相反的观点时，特朗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指甲划过黑板。有人惹怒了总统。他（特朗普）先是辩解了一会儿，但会议又重新愉快地开始了。”他写道，“特朗普不断提起普京的观点。‘弗拉基米尔·普京希望这一切结束，’他称。他反复提到，他需要打电话给普京，汇报会谈的进展。”

        在韦宗友看来，这是让欧洲比较惊讶和担心的。

        “阿拉斯加会谈前，欧洲和特朗普举行线上会议时已经说服他（认同）先停火后谈判，但他在阿拉斯加会谈后的立场更接近俄罗斯。特朗普也拒绝了欧洲提出先停火的担心和坚持，直接谈和平议题。他认为，（俄乌问题上）自己是主角，欧洲是辅助，所以双方分歧难以缩小。”韦宗友说。

        至于为何改变停火立场，特朗普的解释是，停火“可能会让一方处于不利”。“我们讨论的不是两年的停火后，又回到乱局，我们要确保一切长久安定。”

        几个月来，英法两个欧洲核大国主导、旨在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的“志愿联盟”一直计划未来向乌克兰部署军队、提供武器。由于德国等其他国家犹豫不决，这种想法尚未实现。

        此外，欧洲还计划向乌克兰提供空中和海上力量支持，训练乌军、提供武器。英法还就此寻求美国的支持，战后在乌克兰部署一小支部队，远离前线，由美国提供情报、卫星监控等关键支持，旨在防止再度爆发战争。

        《纽约时报》分析称，所谓安全保障可能有三种情况。一是一支全面、用于防御目的的“维和部队”，但如果要有足够威慑，就需要数以万计的军人；二是部署“绊网式军队”（tripwire force），即在敏感地区驻扎小规模精锐部队，试图通过威慑阻止大规模军事行动，实际上效果有限；三是建立一支“观察员部队”，仅由数百名士兵组成，负责报告潜在的军事行动，这一目标也可以通过卫星、摄像头等完成，不足以建立任何形式的防御。

        万青松分析认为，欧洲并没有对特朗普施加压力的强有力手段，也很难在没有美国援助的情况下支持乌克兰。

        “相关评估认为，至少在2030年前，（欧洲）无法为乌克兰提供所需数量的武器。这意味着欧洲可能选择在达成持久和平与停火之间寻求‘中间方案’，比如舆论讨论的空中和海上停火。”他说。

        和平前景

        有知情人士称，在与乌克兰及欧洲国家领导人的会晤中，特朗普一度暂停了会谈，起身去与普京打电话。

        根据特朗普的说法，他已为后续会晤作了安排，初步设想是俄乌领导人先会面，再举行美俄乌三方会谈。

        万青松分析称，这可以看出，特朗普希望尽早实现和普京达成的“共识”，需要看到持续的进展和成果。

特朗普18日与普京通电话，开了免提。

        韦宗友认为，特朗普这么做，一是传递欧乌在安保问题上的担忧，二是安排俄乌直接会谈，讨论较为敏感的领土交换问题。此后，再安排美俄乌、美俄乌欧的会谈。

        “俄美元首阿拉斯加会晤之后，欧洲领导人发表的联合声明表示准备与特朗普合作，而特朗普准备与普京合作，这说明美欧都不得不与俄罗斯打交道。特朗普已经宣布副总统、国务卿和中东事务特别代表就俄乌谈判开展外交协调，这意味着美国的穿梭外交有望继续。”万青松表示。

        俄总统助理乌沙科夫表示，特朗普和普京18日讨论了“举行俄乌高级别谈判”，但没有明确普京会否参会。泽连斯基表示，他已准备好与普京举行“任何形式”的会晤，会晤不应该设置任何条件。俄乌上一次直接会谈于6月在土耳其举行，当时俄罗斯派出了低级别代表团赴会。

        默茨17日透露，普京在与特朗普的电话中同意在未来两周会见泽连斯基。

        俄乌间的一大症结在于领土问题。18日与会的北约秘书长吕特透露，本次会谈中并未直接涉及这一议题，而是应在后续的美俄乌会谈中讨论。

        社交平台上的视频和图片显示，特朗普和泽连斯基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晤时，白宫展示出一张地图，图中已被俄罗斯控制的地区被标记为橙红色，这些地区大约占乌克兰全部领土面积的约20%，包括卢甘斯克、顿涅茨克、扎波罗热、赫尔松、克里米亚等地区。

        英国广播公司（BBC）称，这是特朗普试图向泽连斯基施压，迫使他接受以“领土让步换取和平”的想法。

        泽连斯基则表示，他就此与特朗普进行了长时间讨论，“因为我非常了解（被占领土的）百分比。”

        韦宗友表示，本次会谈取得的突破，除了美国会为乌克兰提供某种程度的安全保障外，乌克兰则没有坚决反对领土交换问题，在这一议题上松了口。如果俄乌能在敏感问题上取得妥协和共识，三方会谈就能顺利举行。

        万青松则指出，美俄乌举行三方峰会存在可能性，但也有障碍。

        “比如，俄方认为泽连斯基是非法总统，可以与他会面，但关键问题是，谁来签署和平协议？欧洲对谈判的后续态度也是关键影响因素，此外还有俄乌战场上的局势变化，也会影响到峰会举办进展。”万青松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