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地缘政治与经济形势下的中俄关系研讨会（上）
这次研讨会是华东师大俄罗斯研究中心基于与俄罗斯经济所四年长期合作协议的一次小型工作会议，有两位俄罗斯学者莅临，Борис Хейфец和Анна Абалкина。Борис Хейфец是俄罗斯科学院经济所研究员，最初研究外债问题，在苏联、叶利钦、普京时代担任顾问角色，出版过很多专著。Анна Абалкина，是著名经济学家、高级研究员，主攻亚太方向，目前研究东亚国家经济现代化模式，以及独联体银行合作。中方专家有：华东师大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院长、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冯绍雷教授，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杨成老师，以及李敏焘、王铁军、李承红老师，还有部分研究生与会。杨成老师和娜丝佳担任翻译；于璐和刘会宝同学记录。
Борис Хейфец的发言：
首先感谢俄罗斯研究中心冯教授的邀请。今天研讨会的主题非常重要，在当前国际经济政治形势下出现了很多变化，也存在很多问题，其中一个趋势是：在新的国际经济政治形势下出现的一些新兴国家，其中包括新生的俄罗斯和中国。列宁曾说过一句我觉得正确的话：政治是经济基础的反映。我觉得新兴国家的崛起反映了他们经济实力的强大。
图中表示的是经济发展与贸易部调查的世界主要国家国内生产总值结构变化，可以看出，再过12年左右，美国、欧元区、日本和新生国家水平将基本持平，到2020年中国和美国基本持平，这种经济实力对比显然影响到国际关系格局，美国和欧元区国家近年来一直强调加强经济安全就毫不奇怪了。现在，我国进入新的发展时期，特别是南奥赛梯事件之后，国内很多学者认为，八月冲突意味着新世界秩序的产生，后苏联时代的结束。这些变化反映到了俄罗斯几周前即8月31日新出台的对外政策新构想中，其中一条是俄将完全遵守国际法准则；第二，俄罗斯将从建立多极世界出发，因为美国主导的单级世界会产生很多问题。俄罗斯愿意和其他国家建立友好关系，而这种关系会发展多深则取决于我们的伙伴作了多少准备。
另一个比较新的现象是，不管俄罗斯公民身处何地，俄罗斯都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和尊严。这次还比较公开地声明，俄有自己独有的拥有特权的地区，会在这些地区倾注更多精力，这首先指的是原独联体国家。
俄罗斯产生的这些变化不是无稽之谈，它一方面取决于整个国际形势的变化，另一方面也是俄罗斯国内近年来改革的成功。对你们来说可能很可笑，我们花了17年时间才克服了俄罗斯在生产等方面的衰退，与中国的快速发展相比也许不足为道，但对我们仍很重要。俄罗斯宏观经济形势取得了可持续发展，世界危机并没有影响到俄罗斯，但是刚刚得到消息说，俄罗斯股票市场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值得研究。
俄罗斯的GDP增长速度是仅次于中国的第二个增速大国，我想展示一些数据。我们在外贸上取得了不少成就，外贸顺差还是比较大的。在外国直接投资方面还是弱于中国，但是7年来还是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俄国对外投资的增长在10倍以上。
经济发展的成功使我们面临未来如何发展的问题。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制定了3种可能方案，这个规划在今年8月份进行了调整，并计划于9月进行确认，但是由于南奥赛梯事件和股票市场突然关闭，可能9月份无法进行确认了，但不管怎样该规划仍是目前最新的。规划目标是到2020年使俄成为世界最主要大国之一。从图中可以看出，创新型发展可能对俄罗斯来讲是发展最快的发展模式，创新发展中，俄罗斯高科技产业比例比较高，石油天然气比例有所下降，但总体比例仍然比较高，正是该产业的收入保证了创新发展模式的实现，很多情况都取决于今后的能源价格。石油价格可能之后还会上升，但不会是非常高的水平。各种计算表明，除了创新发展模式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原因在于：第一，出口石油和天然气的潜力是有限的。75%左右的大陆产地已经基本开采过了，开采率已经超过50%，为了开采剩下的部分需要大量的高科技，近年来俄罗斯开采的产量在下降，这不是偶然的。2000年俄石油开采增长在9-11%之间，今年可能不会增长。如果按照惯性发展模式继续能源出口政策，实际是不可行的，尽管俄罗斯声明可以利用北极能源，但目前没有客观条件可以实行这一方案。第二，国际竞争很激烈，特别还涉及到人力资源等其他领域。因此，创新型发展模式会更集中于教育、科研、卫生领域，以保证人力资源的发展，在教育领域的投资会增加。第三，近期可能会产生第三次科技浪潮，原有俄传统产业可能在经济中的作用会出现显著下降，所以，事实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那么我们准备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最主要是采取选择性工业政策，包括原子能、航空发动机制造业、航天服务业、特种造船业首先是军舰、电子、信息通信业。按照这个规划，到2020年飞机制造产量第三，不少于世界10%，航空火箭制造从8%到15%，造船业3倍于现在的产量，军舰世界第二，出口量占世界20%，原子能年出口100亿。为什么我们选择这些产业？因为他们集中了俄罗斯最具竞争力的发展潜力，俄经济发展部曾估算了俄在主要产业领域的差距和超越度，原子能占世界95%，火箭和航天85%，特种钢70%，航天60%，电站 60%，化学65%，森林工业60%。这个规划设定了两个发展阶段，2008-2012年是准备跃进的阶段，2013-2017年是自我跃进阶段，创新投资、基础设施和制度。除了上述资源外，俄罗斯还有独特资源，尤其气候变暖和粮食危机后，比如淡水资源是个有利资源，气候变暖使可耕地相对变多，9月15日，美国国家情报局刚通过新的世界发展趋势，报告中称军事威胁不是美国最大的威胁，其他如移民潮构成了很大的威胁，发达国家人口下降造成了世界紧张，2025年淡水缺乏，因此新的条件下，俄罗斯可能拥有新的优势，这样我发言的第一部分讲完了，这个方案制定得很大，其中也有很多风险和问题。
对外经济合作是推动实现新规划的重要动力，你们看到我们外交的新原则之一是和所有国家开展合作关系，我认为在现实中，中俄的合作具有特殊意义，高加索事件后，如果西方不愿意合作，我们还有亚洲方向和中国的合作，当然我们会尽量维持和欧洲合作，但是亚洲合作是一个重要的方向。在杜尚别会议上，这一原则得到了确认。当前短时间中俄合作模式可能还是老模式，俄用能源换取中国的制成品，这个模式不一定不好，但是不可能持久，因为俄罗斯在能源资源开发部分是有限的，能源资源在中俄贸易中份额相比中国和其他国家不会下降，而且还有价格下降的因素。中俄这种发展模式不适应俄罗斯创新型发展模式。与俄罗斯相比，中国近年在高科技发展领域取得了很大进步，与中国在这些领域的合作有利于促进俄罗斯实现创新型发展规划。我总结了10个方向，实际领域可能更多。必须实质性提高双方在高科技产品的交易，高科技产品商会2007年建立，扩大了机电产品贸易，地区和企业之间合作也越来越大，扩大双方交易，举例来说，内蒙古和俄罗斯边境地区的合作。俄罗斯成立了3个开发园区，生产的高科技产品一部分是要返回中国的，俄罗斯一些公司也开始在中国投资。今年3月份，俄罗斯原子能产业龙头在中国举行了一个介绍会，成立了两个联合公司，在哈尔滨和合肥，在北京也有合资企业，展开了合作，因此我的第二个建议是，在中国或者其他第三国建立企业在加工领域进行合作。当然，除了加工工业，投资领域也可以合作，中国投资可以进入俄罗斯，在高加索冲突事件后，官方透露，战略产业投资限制不是阻碍投资，实质上中国跟他国相比可以有优先权进入这些产业，法律规定，国有企业在资源开采方面投资比不超过5%，私人不超过10%，就自动可以获得许可，即使超过也不意味着不可以进入，可以设立委员会提出申请。现在可以通过交换股票进行合作，称“十字架型”的合作，实际上政策核心是以股份换市场，举两个例子：一、天然气贸易股份公司与意大利Eron公司交换股份，二、越南，上世纪80年代后期，苏联和越南成立了合作企业苏越石油，到2010年就30年到期应该停止存在了，越南方面的措施是放缓公司产量，这样越南以后就可以单独再开采。现在一切正常了，已经找到了妥协方法，原因是俄方允许越南进入西伯利亚开采石油，不管形式还是非形式，这种“十字架”方法有了。我认为非常有前景的方向是银行和股票业，现在是中国进入俄罗斯股票市场的最佳时期，我们已经和香港恒生交易所签署了协议，俄罗斯可以在香港市场进行IPO，为什么我们不和上海证交所签署同样的协议呢？合作的方向有很多。两国合作有非常大的潜力，边界相连，有很多机会，而且我们更好发展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带和中国边境地带相连的地区。俄罗斯国内有很多反对和中国深化边界合作的声音，当然也有支持者，这是不可避免的，我认为我们必须引进外国劳动力才能在这么大的区域进行开发。下一个发展方向是加强与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内的合作，目前而言，经济合作还没有充分开展，应该大力推动。最后是利用中国，推动俄罗斯与东盟地区的合作。通过合作可以推动中俄在今后长期范围可持续发展。谢谢。
提问：
王铁军：1、俄罗斯有多迫切地想加入WTO？对于俄有多大重要性？2、俄罗斯未来设定了创新型经济规划，中俄目前是互补模式，产品换资源，不符合未来思路，那么如何发展？有没有发展的基础？回答：俄罗斯显然希望加入WTO，但是俄罗斯出口结构非常不利，资源产品不受WTO标准调和，要求开放的领域又是俄罗斯不具竞争力的产业，所以俄罗斯处于两难境地。尽管如此，俄罗斯仍然想加入WTO，加入WTO越来越具有政治性，我们与欧盟进行入世谈判时已经作出了很多让步，包括开放市场，但是其他国家会不断提出新的要求，所以高加索南奥塞梯事件后，可以预料到，会出现新的阻碍因素，因此领导人最近表态，如果WTO需要俄加入我们就加入，如果有些国家不想我们加入就算。因此我们还是想加入，但是现在暂时进程拖延。
当然，中俄合作模式是传统国际产品交易的规则：相互补充，这种模式无法持久，因为俄罗斯无法永远提供足够的资源，因此如果两个国家想扩大双边贸易实现合作，可能需要逐步改变这种模式，我刚才提到了很多领域和行业，企业间的合作可能更有潜力，中国向俄罗斯大规模出口汽车，中国出口的同时，丰田、大众、福特已经建立了一些加工工厂，相对而言中国还是有些优势，包括运输上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可以投资到俄罗斯，利用俄罗斯劳动力再出口到其他国家实现合作，高科技领域也有些交叉点，可以合作。应该循序渐进，一步步达到目标。这种模式变化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单方面的，要合作实现。因此在中国成立了对俄机电产品商会。
李承红：1、俄罗斯经济在2000-2007年保持了相当高速的增长，如何看待这种发展？是能源出口拉动还是体制转型导致的？2、俄罗斯发展方向要走创新型，并提出了5-7个产业，航天和造船军舰是俄罗斯比较先进的，中国也需要发展这方面产业，但是实际上，中俄在飞机军舰上的合作存在问题，中国买不到俄罗斯高质量的产品，请问问题出在哪里？回答：第一个问题。首先强调，我们用了17年才恢复到苏联解体前水平，是在较低成长点上开始的，增长因素是存在争议的，能源产业是一个主要推动力，但是不是唯一的，因为这个产业比较单一，之所以提高是由于价格上涨，所以比例上似乎多了，实际产量没有太大变化。实际上还有其他，如建筑业飞速发展，不管怎么说，石油天然气增长换来了宝贵的外汇储备，收支平衡更加合理。
毫无疑问，军工领域是重要的合作领域，重要的问题是知识产权的问题，中国要联合设计、联合生产的话，一定要有机制确保知识产权受到保护。据我所知，现在军工合作仅次于能源合作，我所列的其中有造船和航空，更多指的是军事方面的。我们和印度有很多科研合作，比如联合设计第五代战斗机，现在和中国没有这方面的合作。
冯绍雷：去年中国对俄罗斯出口总量保持30%增长，去年机电增长很快，今年出口下降比较大，请问情况是否属实？如果属实，那么背景是什么？回答：我的判断，中国向俄罗斯出口有增长，但是俄罗斯不能提供相应产品给中国，俄罗斯只有石油等可以拿得出手，要改变现状可以通过其他方法比如北极合作，我们目前产地已经没有新的潜力，北极可以开展合作，中国拥有技术，另外还有服务等可以合作，俄罗斯还有智力资源，投资也值得合作，国外近年飞速进入俄罗斯市场是有原因的，我希望中国进入俄罗斯投资，特别是未来价格继续下降怎么维持，运输成本也需要解决，我要强调的还是，我们过去的合作模式是没有前景的，必须改变。
Анна Абалкина：补充，俄罗斯对亚太国家出口主要三大类，一是石油天然气，二是冶金，三是林木，冶金类出口量下降引起了整体下降，不是针对单一国家，是整个东亚地区都有体现。
丁硕：俄罗斯对上合组织构想如何？打算如何推动区域一体化？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没有很好的答案。几年前中方提出建立自由贸易区，俄罗斯很恐惧，如果产业、人员能够自由流通，对俄罗斯产业是严峻打击，比如纺织业。也许今后我们通过五、十年可以推动。应该指出，南奥塞梯事件后俄罗斯加强了与中国与其他国家合作。发展方向有很多，其中重要的一点是自由贸易区形式。另一个方案是多变相互保护投资协定。
郭金月：俄和伊朗布什尔核电站经济意义大还是政治意义？回答：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两方面都有，俄罗斯在某些时期经济需要多，某些时期政治合作更有需求。当然，俄罗斯和伊朗在核领域的合作不是一帆风顺俄，包括费用和政治上问题。不管怎么说，原子能产业是非常重要的方向，目前俄罗斯出口潜力与目标距离远，希望更多开展合作。
2008年9月20日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