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自杀性爆炸事件评析

       冯绍雷   载于《东方早报》2003年7月10日

      去年10月莫斯科剧场恐怖事件使得当地居民惊魂未定，今年7月5日又突然在莫斯科公众音乐会上发生自杀性的爆炸事件，而且恰恰几乎就在同时，7月6日驻车臣俄军一架米格—8型直升机据报道又遭地面部队火力猛烈袭击而坠毁。显然车臣匪徒大大加剧了恐怖活动的规模与力度。

      面对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莫斯科恐怖袭击事件，评论反响不一。有人认为此举乃是俄罗斯灾难从此将连绵不断的一个标志，但也有人认为事情未见得如此糟糕，有可能象中东阿以之间的情势，越是接近于冲突的解决，冲突便越是以不可收拾之势要喧嚣一阵。依笔者之所见，后一种态势发展的可能性居多。

      理由之一，是这次恐怖事件并非事发于中央政府与车臣关系紧张，僵局的打破毫无头绪之时，而恰恰是处于俄罗斯中央政府决心推进车臣的和平进程，而车臣也以通过公民表决方式，通过了新宪法，并且正在迎接今年10月车臣总统大选的时期。如果车臣总统选出，并且按照今年三月已通过的新宪法施政，那么可以设想车臣局势不光会有所改观，而且对整个俄罗斯国内的政治经济局势都将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而且事实上，在那次车臣战争之后，俄罗斯中央政府已经为稳定车臣局势于近期内采取了一系列重要的措施。其一，尽管车臣全民公投通过的新宪法明确规定了俄罗斯政治领域的统一而不可分割，但是主管车臣事务的总统办公厅副主任苏尔柯夫去格罗兹尼宣布，中央政府不排除在俄罗斯政治框架内向车臣提供实行广泛自治的可能，甚至可能包括签署联邦政府与车臣之间的协议，吸收温和的前分离主义分子进入车臣地方政府。其二，联邦政府为排解民怨，建立信任，还专门大量拆毁引起当地居民强烈不满的了望信号塔。其三，卡西亚诺夫总理确认向车臣转让一批在车臣境内原属于联邦政府的国家联合企业、国家机构、医疗卫生与文教设施。其四，今年2月，财政部长古特林还专门宣布在今后的几个月中将开始向失去财产与居所的车臣居民发放补偿费用，单是住宅补贴一项，即达200亿卢布。犹为令人关注的是，俄联邦最高法院军事法庭撤销了原判，同意将一位被车臣居民认为是滥杀无辜的罪犯的军人送交军事法庭重新审理。

      在上述来自于联邦政府的大的政策与舆论攻势之下，据观察家们的估计，车臣局势有望逐步得到缓和。从前一段普京的民调有所提高的行情来看，至少普京对车臣的新政是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民众的认可。如果说，政策走向大体上符合人民的利益，那么，多年来困扰俄罗斯政治统一与安全局势的车臣问题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解决。

      问题还在于另一方面，也即车臣问题所激起的国际反响。90年代以来，俄罗斯与西方的相互关系中，车臣问题曾经是一枚定时炸弹。相当长的时期中，欧美国家一直以车臣局势为由，攻击俄罗斯的人权状况。变化是出现在9·11事件之后，美国一改以往对车臣问题不分青红皂白加以批评的态度，转为对俄罗斯政府处理车臣问题政策的实际支持态度。去年11月，美国总统布什表示车臣问题是俄罗斯的内部事务，但美国希望这个问题能够通过和平途径解决。尔后，美国又把车臣的一些组织列入恐怖主义名单，上述变化显然是9·11以后俄美关系得以改善的结果。

      值得关注的是欧洲的态度。正值美国于去秋之后对俄罗斯支持反恐战争投桃报李，对车臣问题的立场出现转换之机，欧洲的立场则坚持对车臣问题的强硬态度。去年莫斯科剧场事件之后，欧盟不光对这场劫案中大量人质的死亡表示质疑，而且进一步对俄罗斯的车臣政策施加压力。丹麦政府的作为则更是过火，在莫斯科人质事件尘埃未定之际，同意“世界车臣人大会”在首都哥本哈根举行。于是，惹出了俄欧关系间的一场笔墨官司。

      然而，今年莫斯科音乐会爆炸事件发生之后，欧盟轮值国主席意大利当天抢先发表声明，对俄罗斯政府和人民表示同情与支持，并将致力于打击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声明欧洲各国将坚持与严重威胁世界安全的所有犯罪现象作斗争。字里行间透露出与前述态势大相迳庭的气息。大凡关心国际政治的读者不难理解，欧洲对于车臣问题立场的微妙变化，多少与伊拉克战争中欧洲与俄罗斯曾经有着较多的共同立场有关。可以想见，欧美两大家对于车臣问题立场改弦易撤，这对于与车臣匪徒艰难周旋中的普京而言是一个值得宽慰的信息。

      一方面是俄罗斯政治空间的统一实际是一个无法妥协的问题，而普京刚柔相济的两手政策多少使得这一目标有可能被达获；而另一方面是在普京近年来运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外交机会周旋于大国之间，居然使得一向以“人权”为外交武器的欧美也不得不在车臣问题上立场有所改变。所以，尽管摘除车臣问题这个毒瘤远不是举手可得的易事，然而，人们又常会记起一句老话：胜利就存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