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吉斯斯坦能否走向“良治”

　　来源：《东方早报》，2011年11月2日，第A1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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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成  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
 
     “可能对吉尔吉斯而言，它需要进行更多的改革，借助于经济的发展和国家身份的再造，塑造出一个更公正、更合理、更温情的社会来。而能不能在“良治”问题上取得进展则是其中的关键。”
 
　　中亚山国吉尔吉斯斯坦上周日选举产生了苏联解体以来的第三任民选总统。社会民主党领袖、原总理阿坦巴耶夫在第一轮即以巨大优势胜出。其主要竞争者所得选票均在15%左右。这意味着先后经历2005年推翻阿卡耶夫和2010年推翻巴基耶夫总统这两场“革命”的吉尔吉斯斯坦迎来了新一轮政治周期。有评论认为，吉尔吉斯的“后革命时代”已经正式登场。
　　阿坦巴耶夫的胜选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吉尔吉斯斯坦国民对过往五六年间本国政治动荡及其他非理性因素支配下的集体政治行为的反思和摒弃。民众对艰难转型的迷茫、困惑以及对贪腐政权的不满与愤怒经过两场相隔不过五年的“革命”终于得到了徐徐地释放。一个标志性事件是，在此前吉尔吉斯两场“革命”组织过程中往往发挥了最关键作用的部族、部落等非正式网络不再仅仅充当吉南北矛盾的传递者和放大镜，不再是吉政权激进递嬗无可替代的工具。痛定思痛之后，被撕裂的族群关系最终出现了重新和解的些许可能。阿坦巴耶夫作为北方部族的代表，不仅在吉尔吉斯北部地区获得了领先的支持率，在南部的乌兹别克等族群中所获选票也高于出身南部的另两位总统候选人。选民投票的原则开始回归到基于候选人政策评估的起点，而不再是根据其出身等个人因素。理性的力量逐渐战胜了非理性的感情躁动。
　　这次选举总体上足够公开、透明，即便是对吉尔吉斯前政权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欧安组织此次也承认了这一点，尽管依然认为个别选区出现舞弊和造假等违规行为。但对于任何一方来讲，这些个别行为并不会影响到阿塔姆巴耶夫作为新任总统的合法性和正当性。其他总统候选人要想利用民间的力量再进行一次“街头革命”的可能性较小。
　　或许，阿坦巴耶夫不是一个最优选择，但这是吉尔吉斯选民最现实的抉择。在他担任总理期间，吉尔吉斯经济避免了大幅衰落，普罗大众的工资和退休金有所提升，生活的困顿一度略有改善。事实证明，一个致力于稳定、发展以及将外交政策优先方向更多集中在俄罗斯身上的候选人比更激进的其他两位候选人更有竞争力。
　　问题在于，在政体从总统制改为议会制的情况下，吉尔吉斯斯坦新总统的权限已经大为缩水。在没有任何一个政党可以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吉尔吉斯的未来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进入议会的各党派的多重博弈。此次总统选举结果虽然标志着吉政局趋于稳定，但其风向标的含义其实是大打折扣的。没有议会制经验的吉尔吉斯能否成功地在较短时间内完成新政治形态的学习和适应过程并非只有“肯定”这样的唯一答案。
　　此外，阿坦巴耶夫新政权继承了沉重的历史包袱。对曾经两度出任内阁总理的阿氏而言，赤字庞大而规模极为有限的国家预算，相对国家收入而言难以承受其重的外债，以及始终未得根本改善的生活水平并非新问题，且很难在短期内找到纾解之道。这意味着执政当局的合法性可能会因经济危机等问题陷入难以避免的困境。换言之，阿塔姆巴耶夫政权从诞生之日起就面临着“体制安全”的威胁和挑战，议会制或可部分分散这种压力但却无法根除。
　　如果把吉尔吉斯和西亚北非政局今年内的变化做一个对比，可能最大的区别在于该地区发生政权更迭的国家多为经济形势进入马尔萨斯陷阱的国家，而吉尔吉斯这样的中亚国家发展水平与埃及等国尚有相当大的差距。但共同的一面则在于粮食安全的非传统威胁，以及人口结构中年轻人所占的高比例。中亚国家的食品结构对粮食依赖极大。吉尔吉斯从去年8月20日以来已经经过了数轮涨价风潮。青年人比重过高，且失业率同样居高不下可能会带来社会稳定的巨大挑战。尽管中亚没有发达的互联网，但其部族等非正式网络的组织功能之强大绝不低于推特等社区交流虚拟机制。如何在较为类似的条件下避免吉尔吉斯社会再陷动荡陷阱考验着新政权。
　　更为艰巨的任务是如何平伏南北族群的对立。阿坦巴耶夫的胜利更多是北部地区高投票率、高支持率的结果，而非事实上已经抹平了过往五年多的部族对峙。它虽然暂时有所消弭但始终作为不定时炸弹潜伏在命运多舛的吉尔吉斯人民之中。
　　外交上，阿坦巴耶夫高调地宣布向俄罗斯靠拢，这确实令俄喜上眉梢。选举结果一出来，不少俄罗斯政治观察家即称阿氏掌权是对俄最有利的选择。但事实上，吉尔吉斯独立以来一直奉行着多方位平衡的外交战略，小心游走于美俄等大国之间，谋求利益的最大化。新世纪以来，随着国际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日益深入以及国际体系和地区格局不断增强的流动性，吉尔吉斯这样的小国在外交上的投机机会也越发高涨。美俄可能在基地问题上都对吉不满，但却不得不争相讨好它。而向俄国一边倒可能意味着吉将承担来自西方和其他大国的战略压力，从而使其有可能要面对丧失“主体性”的风险。西方目前在为吉尔吉斯民主化进程的延续而叫好，但已经对吉可能奉行“亲俄”政策表示出警惕和防范。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选举后即要求调查投票舞弊行为不能不说是对阿坦巴耶夫的一种敲打。而俄也在观察新政权是否言行一致，是否会像巴基耶夫那样“说一套，做一套”。
　　可能对吉尔吉斯而言，它需要进行更多的改革，借助于经济的发展和国家身份的再造，塑造出一个更公正、更合理、更温情的社会来。而能不能在“良治”问题上取得进展则是其中的关键，尽管这种“良治”绝不意味着西方式的。
　　作为邻国，中国将乐于看到一个和平、稳定、发展、富足的吉尔吉斯斯坦。以合作性多边主义为原则，推动各方基于吉尔吉斯的可持续发展这一共同目标实行开放性合作，建立和谐的中亚地区，将始终是中国外交的优先战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