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远去的寡头时代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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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早报》：远去的寡头时代
■ 俄前首富特赦出狱后昨表示将远离政治
八年，普京成功扭转了国家与大资本之间的关系，让大资本臣服于国家与政治精英。以后的富豪们纷纷臣服于中央政府，不再过问政治，行为处事低调，只埋头经商。
八年，不仅永远改变了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命运，也在另一个层面上，为俄罗斯政治经济形态的漫长转型做出了最好的注脚。
“我不会资助反对派，也无意重新夺回被剥夺的一切。”——霍多尔科夫斯基
2005年，掌控俄罗斯石油业与银行业的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因为在政治上高调选择与普京对立，被以窃取国家财产、欺诈等四项罪名锒铛入狱。本月 20日，服刑八年的他被提前特赦。昨日，选择旅居德国的他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不会打算重新争取被剥夺的一切，也不会抵制明年召开的索契冬奥会。
八年的牢狱生涯不仅永远改变了霍氏的命运，也在另一个层面上，为俄罗斯政治经济形态的漫长转型做出了最好的注脚。
不会抵制索契冬奥会
关于霍多尔科夫斯基为何在此时获得释放仍在俄罗斯媒体上不断被讨论。昨日，霍多尔科夫斯基表示，他是从电视新闻中获悉自己被赦免的。按照原定的刑期，他本应于2014年8月被释放。霍多尔科夫斯基说：“当我在电视新闻里听到总统讲话，我明白，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说的是已经完成的事实，我已经用很长时间注意总统的言行，对我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他还说，在这之后他开始整理自己的文件和纸张，因为确定自己会在24小时内被释放。
他直言，“不是对所有的情况我都能够解释。因为我所掌握的信息量非常有限。我现在开始逐步地理顺，但我所知道的并不是全貌。”然而，他至今没有回答，为什么获释后直接飞往柏林。
事实上，普京突然赦免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决定，给后者全家一个措手不及，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母亲21日在俄罗斯对媒体说，家人都是通过媒体才知道他获释的消息。她说，普京一天前突然提到赦免让家人们惊讶不已。而问题在于，霍多尔科夫斯基并不知道此前在德国住院的母亲已经飞回了俄罗斯，他探望母亲的心愿就此扑空。据悉，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母亲很快就会重返德国治疗。
八年牢狱生涯似乎令霍多尔科夫斯基学会了出言谨慎。在记者会上，他明确表态，不会资助反对派，也无意重新夺回被剥夺的一切。他表示，他无法像此前一样资助俄罗斯反对派，“如果反对派错误地把我看作是尤科斯公司一样的资助人，这会令人痛心。我本人没有这样的经济能力。”他说。
全盛时期的霍多尔科夫斯基个人净资产曾达到150亿美元，是俄罗斯首富。在20日被获释后，他得到了12月份的工资：1272卢布（约合人民币250元）。
他还表示，不会抵制明年召开的索契冬奥会。霍多尔科夫斯基说：“至于索契，我支持冬奥会是百万民众的体育节日这一立场，不要破坏它。”他在记者会上还表示，希望普京永远不会认为将他赦免是一个错误。相反，这“是一个未来值得去效仿的例子”。
原本被认为开不起玩笑的霍多尔科夫斯基现在有了“容人”的雅量。现俄石油公司总裁谢钦此前宣称，理论上他准备考虑为霍多尔科夫斯基提供工作。对于这一来自竞争对手的公开揶揄，霍多尔科夫斯基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回应，他表示，“我认为，谢钦是在开玩笑。”
普京的政治算盘
今年50岁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在2003年被捕。两年后，他被指控诈骗、逃税和盗窃等罪名在两次法庭审判中被判处重刑。多数分析认为，霍多尔科夫斯基之所以锒铛入狱，主要是因为他曾公开挑战普京领导权威，还大量资助过当时的政治反对派。
在庆祝俄罗斯新宪法制定20周年之际，俄罗斯准备全国大赦，但霍多尔科夫斯基几天前还不在讨论的特赦名单之列。而且俄罗斯检察院不久前还提到有可能对霍多尔科夫斯基展开第三次审判，给人留下霍多尔科夫斯基将永远不会获得自由的印象。因此这次普京突然签署特赦命令，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意外。
综合来看，外界对普京此时赦免霍多尔科夫斯基，有下列几种分析，即“普京出于国内政治的考虑；为明年俄罗斯顺利举行索契冬奥会，改善国家形象；改善俄罗斯投资环境等”。
对此，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俄罗斯问题专家张昕指出，普京特赦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决定十分突然，“主要原因还是出于俄罗斯国内政治的需要。”
张昕分析，提前释放霍多尔科夫斯基，让公众减少认为他“遭政治迫害”的同情。张昕表示，“如果霍多尔科夫斯基按期刑满释放，就有可能会以一种政治殉道者的方式出现在俄罗斯政坛，成为俄罗斯反对党、反普京势力的形象代表。”
美国媒体分析，由于八年的铁窗生活使霍多尔科夫斯基在俄罗斯反对派中具有很大的道德感召力，释放他是一些反对派人士的口号和诉求之一，霍多尔科夫斯基获释后，一些反对派人士将失去行动目标，这使普京能达到分化反对派的目的。反对派会因此分成激进势力，以及愿意同政府合作的温和力量两部分。
不过张昕认为，“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入狱后的很多表态，都远远超出了他自身的政治潜力，而俄罗斯公众普遍对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内的寡头抱有负面评价，因此意识到无论是现在提前出狱，还是明年刑满释放，霍多尔科夫斯基所能获得的政治资源还是有限的。毕竟俄罗斯政治早已完成了代际交替。”
“18日通过的俄罗斯赦免法严格意义上说，并不适用于霍多尔科夫斯基，因为在今年杜马立法阶段，就曾对该法是否适用于霍多尔科夫斯基等寡头做出过讨论。由普京使用总统令这一方式来赦免可以看出，赦免法与他没有关系。”张昕说，“至于说俄罗斯当局是为了明年索契冬奥会，或为了改善俄罗斯国内投资环境，这些想法或许曾被普京等俄罗斯统治精英考虑过，但达到实际效果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第22届冬奥会将于2014年2月7日至23日在俄罗斯黑海海滨城市索契举行，冬季残疾人奥运会随后于3月7日至16日举行。这将是俄罗斯首次举办这两项冬季奥运赛事。
各自为政的俄罗斯寡头
俄舆论表示，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提前获释，以及此前已经释放和即将要释放一批经济犯，对塑造俄罗斯国内投资环境有积极作用。但是，俄罗斯专家指出，如果俄罗斯要彻底改善投资环境，防止资本离岸外逃，仅仅靠大赦经济犯是远远不够的。国家需要从根本上治理腐败，防止官员滥用权力，加强经济市场化管理。
1992年起，俄罗斯开始了对原国有企业疾风骤雨式的私有化进程。但是，这一经济转型的“休克式”疗法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前苏联积累的国家财富被一小撮腐败官员和暴发户掠夺一空，并造就了一批与叶利钦政权有着密切联系的寡头。
2000年3月，普京成为俄罗斯总统，为了摆脱叶利钦时期“寡头政治”的影响，普京推出了一系列“消灭寡头”的铁腕政策。经过一番权力与财富的较量，别列佐夫斯基等“七寡头”或流亡海外，或锒铛入狱，或改头换面，叶利钦时期金融寡头们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清理了这些“具有强烈政治野心”的老金融寡头之后，普京赢得了俄罗斯老百姓的支持，逐步树立起自己的政治威望。
普京首先打击的是传媒界的大亨别列佐夫斯基，后者因涉嫌资助车臣分裂势力惹怒普京，2000年年初，俄司法机关指控他参与了一系列欺诈案，逼迫他逃亡英国。而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更是给寡头们敲响了警钟。新富豪们纷纷臣服于中央政府，不再过问政治，行为处事低调，只埋头经商。
张昕指出，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俄罗斯寡头经济时代，的确表现为大资本有效控制国家经济，但自从普京2000年上台，尤其是2003年尤科斯案爆发后，普京扭转了国家与大资本之间的关系，让大资本臣服于国家与政治精英。
“而从当年尤科斯案发生之际，那些比现在掌握更多经济、社会资源的寡头们都没有公开站出来声援过霍多尔科夫斯基，可见俄罗斯寡头在其鼎盛时期也缺乏有效的政治联合。”张昕分析。
回国可能性很低
俄罗斯国内专家大多认为，霍多尔科夫斯基不太可能会重返俄罗斯，因为大家都看不到他作为政治家的任何前景。
政治学家帕维尔·斯维亚坚科夫认为，霍多尔科夫斯基将决定短时间旅居国外的方案会是最可能的。他说：“这一切都取决于他个人的选择，如果他回国，那么多半是以政治活动家的身份回来。应该由他自己来作出决定。可能的结局是不回国。”他指出，霍多尔科夫斯基就是身处国外也可能影响政治日程表。
政治学家德米特里·阿布扎洛夫还指出，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国外的前景比在俄罗斯国内更好。德米特里表示：“如果他回到俄罗斯，也是为了政治和生意。但政治前景不是非常明朗。”他补充说：“留在国外是完全可能的。从远景来看，问题是开放性的。”
俄罗斯国家战略问题研究所所长米哈伊尔·列米佐夫表示，他看不到霍多尔科夫斯基决定彻底离开俄罗斯的原因。他指出，霍多尔科夫斯基此前曾原则性放弃移民，不管是否存在被捕危险，霍多尔科夫斯依然会回国。他表示，“我看不到霍多尔科夫斯基不回国的原因”。
但俄罗斯国家元首普京新闻秘书佩斯科夫21日说，获特赦的原能源巨头尤科斯公司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已于20日出狱并飞往德国，霍多尔科夫斯在任何时候都可返回。佩斯科夫还说，霍多尔科夫斯基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简短的正式信函，另一封是较为详细的个人信函。
张昕指出：“目前看，霍多尔科夫斯基将会继续待在俄罗斯国外，不会那么快高姿态地重返俄罗斯政治舞台，因为他现在缺乏资金与组织资源，即便他有心要介入俄罗斯未来政治，他短期内还需要在国外静静观察俄罗斯政治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