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俄美关系发展的前瞻性分析

来源：《国际关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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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刘军，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院长、教授

  本文系刘军教授在“2017年国际形势前瞻”研讨会上的发言。更多精彩内容敬请关注《国际关系研究》2017年01期。

  乌克兰危机尤其是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以来，俄罗斯与西方关系尤其是与美国关系陷入冷战结束后的最低谷。西方运用经济制裁、军事威胁、外交孤立等一系列全方位手段制衡俄罗斯，俄美关系重回冷战时期的两极对抗。普京治下的俄罗斯已完全丧失对美国的信任，坚信美国不可能真正平等对待并尊重俄罗斯，俄罗斯从心理上已完全放弃融入西方、走向西方的外交政策。但是，随着特朗普的上台，俄美关系将再度缓和引起世界各国的普遍关注。

  特朗普上台后美国的对俄政策仍需要进一步观察。但是，目前可以做出较为肯定的判断是，俄美关系有可能再一次重启，双边关系的改善将提上议事日程。从俄罗斯的角度看，希望改善对美关系的愿望非常强烈，一是在2016年举行的瓦尔代会议上，普京批评美国的调子明显降低。二是2016年新版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中，强调俄美对全球战略稳定和国际安全大局有特殊责任，俄有意与美国构建互利的关系。三是普京在年度大型记者招待会上暗示，俄罗斯不认为美国是侵略国，俄美应当为两国民众福祉而交好。从美国的角度来看，尽管奥巴马政府试图阻止俄美接近，但是特朗普竞选前后对俄示好，以及任命与俄关系密切的新任国务卿等也表明改善对俄关系将是大势所趋。

  然而，新一轮俄美关系的改善也是有限度、有障碍和有过程的，同时也是会有反复的。俄美关系反反复复，有不同的层次，本世纪第一个10年中的两次俄美重启都试图恢复俄美蜜月时期，都无一例外地走向失败。在俄美关系二元思维模式驱动下，不能指望俄美关系有质的提升。从国内政治看，本轮俄美关系改善均面临着各自国内强烈的相互反感、相互仇视的社会基础，两国精英层中的大多数人也持同样立场。此外，如何消除美国对俄罗斯吞并克林米亚这样尖锐又敏感问题的认知也实属不易，不解决这一问题就难以实现解除制裁。即使是对特朗普这样不重视意识形态及价值观的人而言，如何向国内民众及西方盟国解释也是必须要做的。此外，从一个长时段来看，俄美关系难以固化在一个阶段上从而维持较长时期的稳定关系，俄美关系之间的反反复复是一个常态。

  俄美改善关系各自有着不同的目标。对普京来说，取消来自美国的制裁，实现俄罗斯经济恢复性增长以及双边关系正常化是根本性的目标。而对于特朗普来说，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第一，是源于竞选期间反奥巴马及希拉里的对俄政策的一种延续；第二，作为商人的务实主义及机会主义心理支配下对未来俄美关系改善对于美国国家利益提升的一种期许；第三，不排除在某些战略家指导下联俄制华可能性的存在。

  从冷战后俄美关系的实践看，双方迫切需要找到第三条道路。冷战结束后，俄美之间在处理相互关系时均陷入一个简单的二元思维模式：对于美国的俄罗斯政策来说，要么把俄罗斯纳入西方阵营，要么把俄罗斯视为另类，彻底削弱；对于俄罗斯的美国政策来看，要么融入西方，要么陷入对抗。俄美均需要反思相互之间的政策，从这种简单的二元思维模式中走出来，发展正常的国家间关系。未来美国对俄政策将呈现出在务实合作的基础上走向理性的关系正常化，这样一种关系不同于过去俄美两国的简单的二元思维模式，即走向一种竞争与合作并存的模式。未来有可能实现关系缓和的方面包括：俄美联手打击“伊斯兰国”，放松或者取消对俄制裁，默认克里米亚问题现状，减少对乌克兰的支持和援助，扩大对俄投资并发展经贸关系。

  总体来看，本轮俄美关系的改善仍然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对中俄关系的运行发展没有根本性的影响。首先，俄美之间缺乏提升相互关系的深层次动力，无论是政治上、经济上还是战略上均是如此。政治上不信任，经济上无合作，战略上相互漠视，相互之间缺乏能链接双方予以合作的实际问题，导致任何形势的改善只能是表面上的，短期的，不稳定的。其次，中俄关系的高位运行确保中俄美三边关系中既有的框架与状态能持续稳定发展。即使俄美关系获得了短期的突破，也不至于对中俄关系的运行发展带来根本影响。中俄之间法律层面上所保障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加之中俄之间全方位的战略合作，有理由相信中俄关系将沿着既定的轨道深入发展而不是倒退。本轮俄美关系缓和不会带来新一轮的俄美蜜月，也不会带来俄美的伙伴关系。第三，冷战结束以来俄美关系的反反复复使俄罗斯深刻认识到，美国的对俄政策不可能突然发生变化，弱俄是美国历届政府的共同特点。美国不可能真正地平等对待俄罗斯、尊重俄罗斯，短期内俄美双边关系的改善不会带来中俄美三边关系的颠覆性改变。

  从根本上看，俄美战略接近并不必然对中国的国家利益带来损害，俄美战略对抗也不必然给中国的国家利益带来利好。中俄关系与中美关系都有自身不同的内在逻辑与运行规律，两者并不相互排斥。中国外交需跳出传统三角关系的思维定式，在中俄关系与中美关系中维持一定的平衡。无论是中俄关系还是中美关系对于中国未来的发展及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都是至关重要的。维护和延长中国的战略机遇期关键靠自身，通过自身发展来营造和谐的外交环境。

  本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国际关系研究”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