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G8“复活”的可能性
来源:新华网
转载链接:http://www.xinhuanet.com/globe/2018-07/05/c_137283904.htm
俄罗斯在保持尊严和利益的前提下,并不放弃“重返G8”这一选择。最大困难仍在于美国国内,包括两党内部都存在的强劲牵制力量,这一力量又受到大西洋两岸反俄阵营的支持,他们不会甘心于美俄关系好不容易被“打入冷宫”之后,又重新趋于接近。
张红
被称为“史上最分裂”的七国集团(G7)峰会召开之前,一向独立特行的特朗普又出新招,他呼吁七国集团重新接纳俄罗斯。而颇值得注意的是,在特朗普隔空“示爱”前,普京曾在一次采访中传达了对特朗普的善意,以及对近期举行俄美元首峰会的期待。
国际社会不由关注,两个世界大国元首之间的一唱一和,是否昭示着俄罗斯会重返八国集团(G8)?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关系的螺旋式恶化,是否会迎来峰回路转?
特朗普的考量
早在特朗普2016年参加总统竞选之时,就已提出要改善俄美关系。伴随着2017年特朗普的当选,俄美关系走向进一步牵动着国际社会的神经。尽管执政一年多来,特朗普向俄罗斯频伸橄榄枝,但总体而言,囿于美国国会以及华盛顿外交政策领域建制派的牵制,俄美关系仍呈现螺旋式下降的态势。此次G7峰会之前,特朗普呼吁其他六国重新吸纳俄罗斯,可谓是其推动俄美关系转圜的又一次尝试。
特朗普这一“出人意料”的提议,完全符合他的个人风格。有分析人士认为,作为“非典型”美国总统,特朗普总是倾向于提出“大胆、富有历史意义”的建议,以期达到一鸣惊人和创造历史的效果。朝核问题上如是,G7问题上亦然,在如何让G7发挥更大的作用方面,他力求打破美国对外政策的惯性,并寄望于俄罗斯。
他的这一提议可能还基于三大因素的考量。
第一,重组大局,挽回颓势。在部分美国政界高层看来,虽然中、俄都被美国定义为“主要竞争对手”,但更富长远和潜在挑战性的不是俄罗斯。因此,通过重组G8,重新吸纳俄罗斯,一方面企图牵制俄中关系进一步向好的势头,另一方面也希望借着提升G8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影响今后美国的国内民意。
第二,利用俄罗斯刺激盟友。“反俄”曾是G7的共识,但伴随着欧美裂痕日趋加深,俄罗斯逐渐成为欧美互相要挟的工具,比如,欧盟一度猛打“俄罗斯牌”,声称若美国再采取保护主义政策,他们将改变对俄立场;对此,特朗普索性“先下手为强”,向俄示好,触动欧盟神经的同时,让欧盟失掉一个讨价还价的筹码。
第三,通过拉拢俄罗斯,实质性改善美俄关系,缓解自身承受的国内政治压力。G7峰会前夕,普京在一次采访中曾表示“已为俄美关系改善做好一切必要准备”,同时,普京在其第四任期上任伊始即表达了削减军费开支的意愿。美俄关系改善并非没有实现的空间。而特朗普则希望这一提议能鼓励俄美关系缓和势头的继续发展,反击“通俄门”的挑战与威胁。
G7荣光不再
对于特朗普的提议,意大利总理孔特直接予以支持,日本立场模糊,表示“能够理解”,其他四国则或明确表示拒绝,或含蓄表示持保留意见。
尽管法、德两国以正式、非正式的对话和商业形式与俄罗斯保持着长期的“特殊伙伴关系”,但两国在这一议题上的对俄态度仍强硬;英国在所谓斯克里帕尔“中毒案”之后更趋“反俄”,毕竟“被妖魔化”的俄罗斯可以有效分散其国内对于“脱欧”议题的关注;加拿大外长以这一提议并未纳入峰会框架内讨论为由,质疑其规范性。
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则提出,G7应先聚焦于应对挑战,而非重新吸纳俄罗斯。
看来,美国的盟友们依然在“稳固西方意识形态和战略同盟关系”与“保持对美国的独立性”之间徘徊。有分析指出,即使特朗普没有作出“邀请俄罗斯重返G8”的表态,相关话题本身也会在七国集团内部引起关于现实政治与原则立场的激烈争论。毕竟,时移势易。七国集团的确曾一度引领世界经济的发展,但当前世界经济的发展、国际格局的变迁等等,无不反衬着七国集团的“落伍”。
第一,七国集团对全球经济发展的影响力今不如昔。七国集团诞生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当时全球面临第一次石油危机,七国集团在法国的倡议下成立,旨在应对西方工业化国家所面临的经济发展难题。彼时,日本经济欣欣向荣,有着追赶美国的势头,意大利经济也快速发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显示,2004年以前,七国集团的GDP(购买力平价计,下同)占全球GDP的比例超过40%,最高时达到51.7%。而2004年以后,七国集团GDP全球占比跌破40%,并呈逐年下滑态势,2017年已降至30.56%。
第二,世界经济重心由大西洋回摆至太平洋,但G7构成却并未反映这一现状。新世纪以来,世界经济重心逐渐由美欧地区转移到亚太地区。新兴经济体群体性崛起,成为带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一股强劲力量。曾经代表最先进生产力的工业七国正逐渐呈现出经济增长乏力、社会日益分化等重重难题。“金砖之父”奥尼尔近日撰文指出,自2010年以来,美国和中国贡献了世界GDP(以美元计算)中85%的增幅,其中,近50%的贡献来自中国,而G7中日本和欧盟经济体的贡献则呈现下降趋势。
第三,G7相对衰落的背景是西方文明总体上的式微趋势。虽然这一趋势并不呈线性状态,即西方文明仍蕴涵巨大潜能,但西方历史上一系列优势正逐步转化为负面资产:所谓的“自由观念”酿成了一些地区的动荡,所谓的“民主选举”在一些国家选出了民粹式领袖,对主权的所谓超越刺激民族主义的勃兴,而对于安全和稳定考量的不足则显然成为西方体制下的主要隐患。
两大因素决定未来
当前的国际力量格局呈现“东升西降”的态势,几乎在同一时段举行的上海合作组织(上合组织)峰会和G7峰会某种程度上是这种态势的缩影。
地处欧亚大陆的俄罗斯既是老牌的工业化国家,同时又是新兴国家群体中的一员,既面向西方也面向东方,这两种身份和定位,既给俄罗斯造成了困扰,也给俄罗斯带来了游走于东西方之间的新空间和新机遇。
自1997年俄罗斯被G7吸纳之后,西方努力让俄罗斯接受西方的规则。然而,2014年,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俄以这种特殊方式对欧盟北约双东扩给予了最终摊牌式的有力回击,这昭示着G7“教训学生”方式的失败。
随着时代发展,全球治理的机制与主体逐渐呈现多元化趋势。G20、上合组织、金砖国家等平行的全球治理机制渐次出现,它们在全球事务中的重要作用日益彰显。正如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所言,“俄罗斯从未要求重返G8,G20也完全可以做得很好”。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也表示俄罗斯正将重点放在其他的互动形式上。
俄罗斯学者则对特朗普话语的有效性心存疑虑,建议将特朗普表态与美国外交政策区分来看。从俄罗斯Vesti FM电台名为“俄罗斯回到G8——我们需要这样吗”的访谈来看,俄罗斯部分普通民众更看好俄依托上合组织,认为这一组织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希望。
从另一个层面看,“融入西方”是后冷战时期俄罗斯的夙愿。普京从未对G8关上大门,无论是面对美国一轮又一轮的制裁,还是面对美英法空袭叙利亚,抑或在俄军事专家思考如何通过莫斯科地铁保证水等物资供给的“核战前状态”的严峻时刻,克宫都表现得十分谨慎和克制。简言之,普京对重返G8持慎重态度。
总体而言,俄罗斯会否重返G8,主要取决于两大因素。
一是特朗普的提议能在多大程度上得到呼应,及在多大程度上付诸实施。从中期来看,法、德两国基于自身的战略考量,即便在美国加紧制裁令的情况下仍与俄罗斯“暗通款曲”;加拿大和日本作为G7中较为弱势的国家,加之近几年来日俄战略接近,客观而言其并不反对俄罗斯重返G8;而英国转换其对俄强硬态势也未必不是“寻租”的机会。
另一大因素是俄罗斯的态度。显然,俄罗斯在保持尊严和利益的前提下,并不放弃“重返G8”这一选择。最大困难仍在于美国国内,包括两党内部都存在的强劲牵制力量,这一力量又受到大西洋两岸反俄阵营的支持,他们不会甘心于美俄关系好不容易被“打入冷宫”之后,又重新趋于接近。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周边合作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青年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