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俄美关系的未来与中俄美三边关系的互动
来源:东方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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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6日,就在整个世界对未来的俄美关系持普遍悲观之际,俄美首脑在赫尔辛基会晤,本次俄美首脑会晤是否能改写俄美关系的历史引发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
从赫尔辛基俄美双方实际会谈的内容来看,涉及如下问题:第一,战略稳定问题。战略稳定问题是唯一能使俄美两国有意愿、有能力、有基础进行会谈的领域。普京总统表示,俄罗斯已向美国递交了关于战略稳定和不扩散方面的合作建议。第二,地区热点问题,包括叙利亚问题、乌克兰及朝鲜问题、伊朗问题等。第三,俄美双边关系及可能的合作问题,如联合反恐、网络安全领域、经济合作等。尽管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俄美双方首脑高度肯定本次会晤的积极成果,但非常明显的是,本轮会晤只是双方恢复对话的开端,是逐渐建立信任的起点,但是难以从根本上实现俄美关系的整体提升,主要原因在于:
第一,俄美两国相互敌对的氛围与舆论难以在短期内消除,双方互为头号敌人的观念在各自社会占据较大的比例。赫尔辛基会晤之前,美国国内关于特朗普“站在哪边”的声音就已出现,公开要求特朗普取消此次访问的也大有人在。特朗普对本国情报机构的质疑更加深了国内反对势力的不满,回国后尽管解释为“口误”,但显然不足以让人相信。赫尔辛基会谈之前,美国法院系统对俄罗斯12名涉嫌干扰美国大选的12名情报人员提出审判,之后美国国会拟开始推出对俄罗斯新一轮的制裁,等等都表明特朗普的对俄关系改善只能是一厢情愿。
第二,特朗普政府受到一系列制约,难以从根本上实现俄美关系的正常化。“通俄门”的后续影响未完全消退,美国社会强烈的反俄情绪依然存在,国会从立法层面制约特朗普改善与俄关系,国会主导对俄严厉制裁法案并剥夺总统放宽对俄制裁的权力,美国对俄政策主导权从总统转向国会。从赫尔辛基返回后,特朗普又指示邀请普京总统访美,美国国内舆论哗然,显然这是特朗普仓促之下做出的决定,在很大的程度上难以在短时期实现这一目标。
第三,美国对俄制裁难以短期内取消,克里米亚问题是横亘在俄美之间的核心与焦点问题。这些现实与敏感问题不解决,俄美关系很难实现正常化。新一轮美国对俄制裁力度加大,形式发生变化,且延续的时间长。制裁针对能源和金融两大俄罗斯经济命门,从制裁俄罗斯公司延伸到与俄合作的外国公司;为消除俄罗斯在欧亚地区的政治影响,还投入2.5亿美元成立“抵制俄罗斯影响基金会”。另一最大的特点是,新一轮制裁从行政令转变为立法,且与伊朗、朝鲜所谓的邪恶轴心国家捆绑在一起。作为立法,美国对俄制裁很有可能延续数十年,如同1974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2012年才宣告失效,这将从根本上制约未来俄美关系的改善。
总之,本轮俄美首脑赫尔辛基会晤仍然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是无论如何,它开启了俄罗斯与西方自乌克兰危机以来全面制裁与反制裁背景下的直接对话,无疑,对俄美双边关系及国际社会具有积极的意义。
俄美关系当属当今国际社会最重要、最引人关注同时又带动与影响其他国家关系的一对重要的双边关系。如何从总体上看待及把握俄美关系的未来及其影响,促使中俄美三边关系的良性互动具有较为重要的意义。
首先要客观冷静地看待俄美关系,要充分认识俄美关系发展演变的规律性,深入分析俄美关系发展的内在动因。不要指望俄美关系回到冷战结束初期的“蜜月”时期,但是也不能认为俄美关系本质上回到冷战,进入“新冷战”时期。鉴于俄美关系存在的诸多深层次结构性矛盾,对任何俄美关系进展的预期都显得非常之小,但同时,也不能认为俄美之间的制裁与反制裁、对抗与反对抗绝对地把俄美关系推入昔日的冷战。即使是在冷战时期,俄美之间仍然存在对话与沟通的渠道。此外,从一个长的历史时段来看,冷战后的俄美关系发展具有阶段性的特点,俄美关系起起落落,均在一个可以预期的范围内发展演变。包括自彼得大帝以来的俄罗斯与西方均是如此,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如同一个巨大的钟摆在左右摇摆,阶段性特点非常明显。从内在的需求来看,俄美之间缺乏提升相互关系的深层次动力。无论是政治上、经济上还是战略上均是如此。政治上不信任,经济上无合作,战略上相互漠视,相互之间缺乏能链接双方予以合作的实际问题,导致任何形式的改善只能是表面上的,短期的,不稳定的。
其次,冷战后俄美之间的相互认知长期固化,相互敌对及妖魔化对方的比例大幅上升。俄美之间短暂的因制度认同所带来的期望很快消失,美国意识到难以把俄罗斯纳入西方的阵营,俄罗斯也意识到要让美国尊重俄罗斯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冷战结束以来俄美关系的反反复复使俄国,尤其是普京,深刻认识到,美国的对俄政策不可能突然性发生变化,削俄弱俄是美国历届政府的共同特点。美国不可能真正地平等对待俄罗斯、尊重俄罗斯。乌克兰危机以后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之后,这一相互敌对的比例更是大幅上升,相互之间民意的敌对是双方关系正常化的最根本的障碍。
第三,未来有可能实现俄美双边关系缓和的主动权更多地还在美国手上,需要美国国会、美国社会民意全面缓解对俄敌意的基础上,再由美国政府来推动才能真正实现俄美关系的正常化。从目前来看,这一条件还远不成熟。未来美国缓和对俄政策需要做的是:第一,取消制裁,开展对话;第二,在务实合作的基础上提升双边关系,这样一种关系不同于过去俄美两国的简单的二元思维模式,即走向一种竞争与合作并存的模式。逐渐放松或者取消对俄制裁,默认克里米亚问题现状,减少对乌克兰的支持和援助,扩大对俄投资并发展经贸关系,等等这些都是俄罗斯非常关心的敏感性问题。对于俄罗斯来说,除了重点与特朗普政府打交道外,还致力于做美国国会的工作,同时努力消除在美国社会的负面印象,这不是短期能解决的,需要长期而又耐心地工作,但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乌克兰危机,如何回应对克里米亚问题的质疑是摆在俄罗斯面前的重大问题。
第四,俄美首脑赫尔辛基会晤后没有任何关于中国问题的评论。尽管特朗普提出要与普京谈一些问题,包括中国,但是,双方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没有任何关于中国的评论。这表明,一个很大的可能是,关于中国问题,俄美双方或者是根本没有讨论,或者是在一对一的会谈中涉及中国问题,但是没有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及。但无论如何,从根本上说,在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日益紧密的当下,任何外部力量要打入楔子的可能性很小。中俄关系的高位运行及法律层面上所保障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加之中俄之间全方位的战略合作,有理由相信中俄关系将沿着既定的轨道深入发展而不受外界因素的影响倒退。
第五,从当代大国关系发展的实践来看,在中俄美三边关系的互动中,中俄关系是当代大国关系发展的典范,无论是俄美关系还是中美关系,均需要向中俄关系的发展学习。冷战后中俄关系的发展有几个较大的特点,第一是关注对方核心利益,第二是相互尊重,视为平等的伙伴,第三是紧密的高层互动并转化为务实合作,第四是重大的战略构想相互对接。对于中国来说,在实现两个百年的奋斗征程中,继续推进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同时把好中美关系的大局至关重要,同时,妥善应对中美俄三边关系的发展演变,努力促使中俄美三边关系的良性互动,坚决抛弃冷战思维及传统的大三角理论,防止“俄美关系恶化有利于中国,反之则不利于中国”的片面与狭隘理解,俄美关系的发展演变并不必然带来中俄关系及中美关系根本性的变化。任何一对大国关系均有着自身的逻辑与发展机理,任何一对大国关系的发展也必然影响其他国家间关系,但是,这种影响不是根本性的,也不完全是负面的、零和的。对于中国外交来说,继续深入推进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把握好中美关系的大局与压舱石作用,维持中俄美三边关系的良性互动是值得深入思考的一个重要的课题。(刘军 华东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