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佳杰:那一夜的底特律,永不驱散的恐惧
来源:民智国际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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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族歧视”是人类文明进程中一直无法治愈的“阿喀琉斯之踵”,从三角贸易到南北战争,再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平权运动,黑人的社会地位的确在逐步上升,但白人至上主义的阴云从未散去。
弗洛伊德之死所引起的种族歧视和族群矛盾,让人想起2017年为纪念“第十二街骚乱”事件50周年而拍摄的一部电影——《底特律》。
电影简介
《底特律》,改编自1967年真实发生的底特律骚乱。
底特律骚乱,又称“第十二街骚乱”,开始于1967年7月23日的凌晨。
底特律警察局突袭了位于底特律第十二街的一家黑人开的无牌照酒吧(无照经营在美国属于严重违法行为)。并逮捕了在场82名黑人,包括两名越战退伍黑人士兵。
这场逮捕行动引起了黑人群体的不满和抗议。密歇根州州长为尽快平息暴乱,下令国民警卫队进入底特律强行驱散黑人并实行宵禁。不过却适得其反,由此引发了美国历史上最多人死亡的暴动事件之一。
骚乱使底特律成为一个军事化区域,严格执行宵禁,几乎每个人都受到怀疑。电影不仅有效地重新创建了事件,焦点逐渐收紧中心人物,并将影片的重点从骚乱引向第二个故事——阿尔及尔汽车旅馆事件。
一个名叫“戏剧合唱团”的黑人合唱团体,因为暴乱的缘故,被赶出了剧院的演出。成员弗雷德及拉里来到了汽车旅馆,他们在旅馆内认识了两位白人女孩及一些黑人。
在聚会的过程里,黑人小伙卡尔耍酷对着窗户用发令枪开了一枪,被警方误以为是狙击手,包围了旅馆。巡警菲利普接到通知立马赶到了旅馆。
紧接着,所有客人被面向墙壁排开,分别施暴、提审、恐吓、威胁。白人警察们的目的显然已经不是查清狙击手是谁,而是玩弄他们。
电影在这里,借菲利普和他同事的手,以暴乱为背景,向我们全程展示了白人警察暴力执法的过程。
在旅馆内,警察毫无人性的跟黑人们玩起了死亡游戏。菲利普把其中一个带进单独房间,盘问狙击手是谁,不回答就对着空处开一枪。并命令其不许出声,从而让其它人误以为他真的杀了人。
这也为之后他的同事枪杀黑人小伙奥布里埋下了悲剧苦果,因为那个警察根本不知道他只是假装杀人。
知道事件严重性的警察们放走了绝大部分的黑人,但条件是要保证没见过自己。最后不愿意撒谎的弗雷德被枪杀。
之后的法庭受审中,三个有罪的警察却在巧舌如簧的律师辩护下,被无罪释放。
这样的结果无疑敲碎了在场的黑人们的仅存希望,所谓的“平等”在阶级面前什么都不是。就连在场的白人对此也嗤之以鼻,称如果死的是白人,结果可能完全相反。
影片就以这样一个令人失望的判决草草收尾,与许多黑人电影一样,影片在控诉种族歧视和不平等现象之后,给予了观众许多留白,意味深长。
六十年代的底特律与黑人的处境
影片带给人许多思考,但没能很好地向我们介绍为什么会有这场暴乱事件。这是我觉得比较遗憾的地方。关于这部电影本身,其源头是底特律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
那是美国汽车行业全面萎靡的先河,底特律是一个完全依靠汽车工业支撑的地区,但是六十年代美国汽车产业产能过剩,造成了整个产业的全面萎缩,车厂和配件厂大量减产。黑人工人出现严重的过剩。
当这些黑人劳工涌入底特律这个汽车工业之都时,无限扩大的生产制造了大量的岗位,人人都认为这种发展是不会停滞的。但是事实是随着大量黑人劳工的涌入,白人资本家逐渐把自己的投资从底特律撤出。
没有了岗位的工人越来越多,这就导致了汽车产业的泡沫逐步瓦解。更加严重的是日本车和新技术的推动,让传统汽车工艺产品市场进一步萎缩。
底特律的大量黑人空余劳动者并不是种族主义的写照,而是美国汽车工业衰落的写照;同时,这与当时美国黑人遭遇的种族歧视,主要包括居住与白人隔离,就业与司法的不公正待遇有关。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是反越战、女权运动、黑人运动交织的频繁发生社会运动的时代,动荡、喧嚣,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价值体系、道德标准不断的受到冲击。人们渴望改变迷惘,找到全新的诉求。
导演没有重点刻画黑人群体的生活,而是通过两个极狭小空间内的长叙述来反映当时的种族矛盾。
从整个城市的骚乱,到绝望到底的个体悲剧,导演格局伸缩自如,视角灵活丰富,像寓言,却是黑人悲痛史的真实缩影。
他再也走不出那一夜的底特律,那是他的肤色带给他的,永世不能驱散的恐惧。
我们与恶的距离
整部电影简单来说是反映种族歧视,但更深层次的是折射阶层矛盾。
影片是对强势群体欺凌弱势群体的控诉,是对法制和道德感缺失的无奈和悲愤。看似种族冲突题材,实际上内核仍然是讨论在极端状况下人的异化。
当社会的强势群体理所应当地对弱者产生优越感并开始打压他们时,社会的矛盾便被激化了。当阶层与阶层之间的隔阂越来越严重,暴力就开始了。
从影片再回到现实,弗洛伊德之死所引发的运动甚至是暴乱,是弱势群体再一次无力的控诉。
黑人、亚裔等弱势群体在美国遭受的歧视本质上其实并无改变,种族问题是美国这样一个民族大熔炉跨不过去的一道坎。特朗普上任以来,“白人至上”、“美国优先”等狭隘的保护主义思想更是甚嚣尘上。
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里,并没有绝对利益上的公平和正义,缺少话语权的弱势群体只能通过抗议行动来试图为自身争得多一点的利益。
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在美国,但弗洛伊德问题,值得更多国家和地区借镜自照。
对握有权力的人来说,只有尊重和珍视别人的权利,才可能善用自己的权力,让权力成为权利的守护者,而不是凌辱者。
#Black lives matter#已经不仅在网络上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黑人平权运动,在全美的大街小巷,也已经发展成反抗对黑人的暴力和种族歧视的抗议组织。
弗洛伊德事件不仅是关于种族、肤色的故事,也是关于社会分化、治理失灵、司法正义缺乏、结构性矛盾加深的故事。不仅是美国的故事,也是世界的故事。
现代社会并非没有意识到普惠、公平正义、包容性增长的重要性,但强者恒强富者恒富仍是基本的运转逻辑,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以势压人,似乎是潜规则。
当火药桶里的火药越积越多,需要的只是一个导火索。
结语
在弗洛伊德死后的几天里,抗议活动席卷全球,我们看到的是,许多不同阶层、种族、肤色的人群纷纷走上街头,为他的死去而发声。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美国的许多城市,成百上千的人将双手绑在背后,扑在地上,还原弗洛伊德死前的样子静默9分钟,用着无声的方式宣泄心中的愤怒。
我始终觉得,为弱者发声是值得肯定和赞扬的。人文主义的核心就是“对人性的关怀,肯定每个来到世上生而为人的尊严”。
阶层的差异并不应该成为人缺少关怀的理由,社会制度、文明的受益者理应给予弱者更多的包容与关怀。
在流动化的社会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保持居高临下,在每一件不公正的事情发生以后,用和平、理性的方式去获得呼声,这应该是出于一种内心的正义感而发。
我们的社会太缺少共情力了,每个人似乎都擅长站在自己的阶层去看待这件事与我是否有关,我值不值得发声。
而却忽略了在越来越多的沉默之后当你成为弱者的时候,你渴望公正和发声的时候,大家都成了哑巴,于是自己成为了被牺牲的少数人。
《底特律》里的无奈和弗洛伊德死去的悲哀,必将警醒所有人,对弱者的关怀,是社会共情力的真实体现。
作者:严佳杰,民智国际研究院研究助理,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专业